星期二, 10月 28, 2008

只為了記得

每次回看一些舊相片,都才會記起,哦,已經過了那麼久遠而我那時是怎麼樣的心情。
因為知道高先生病了,決定回台北看看他,那是08年4月13日的下午,與張大春約了在台大捷運站見。結果,兩人都提著幾乎一模一樣的的水果禮盒。
兩個男人先在路邊抽了一支煙,才走向高先生家。
高先生精神頂好,我們都放了心。只是瘦了許多,但還是一樣的溫良一樣的不給冷場,他說著怎樣在李敖家裡,李敖見他瘦得不像樣,馬上打電話訂了和信醫院第二天檢查。然後發現這病後怎樣開始治療過程,會說故事的人連說著自己的苦與痛,都像寫篇精彩小說還帶著黑色幽默把那痛楚說得活靈活現,把自己放在舞台上似的,冷靜著演出。
他夫人柯元馨神色都家常,我們在廚房切著水果,談著高先生下來要怎樣再治療,其實那是末期,難得他們一點都不顯現病人常有的沮喪,那時母親病重,在長庚醫院,她知道還親自到醫院探訪,我感激的想著。
大春與家輝是師承他的晚輩,那三人拍了一張照,高先生的笑,還是一貫的,不管在香港、北京、台北。

我猶記得,那年到北京,他包了一部車把我們三人載到各地去吃吃喝喝,地方都很好,他說許多的聚會邀約都推了,倒是見到我們是開心的,我們在偌大的咖啡廳吃茶和精緻的甜點,兩個男人聊著書與事,那午后我不會忘記,直到一粒大大的金黃蛋似的夕陽在天邊,襯著白沙的空地,留下了一張絕好的相片。

下次,要洗出來,給他看。


Rose Lane



牛津大學。
他發現有一條叫Rose Lane的小巷子。請朋友載我們到那裡,拍張照留念。
其實呢,那時女兒病著,我們擔心著,我沒半點心情去尋幽訪勝。這次連大學區都沒踏足,除了直踩女兒的宿舍去幫她收拾東西。
但有人有心,於是拍了正正經經的到此一遊,算紀念。

拉丁區的電影院


我走在盧森堡公園,近索邦大學的街道,看到一個穿著長裙的日本女人,她的打扮有點”復古”,像常在台北看到的某類女生:長髮、棉麻衣料的上衣長裙,平底鞋,想表達一種波西米亞式的飄逸味道的現代女性。

不知怎麼搞的,我們老撞在一起,因為我們都在一家又一家的小電影院看著看板。我拿著相機,一家家的拍著,有印度片、導演專題,海報上的電影有的看過有的全然不知。我看她走進去,就拿了一張海報出來。想必也是愛看電影的影癡,討了一張又一張的海報做紀念。我悄悄看著她,那冷清的下午還是有人看電影,像剛睡醒頭髮像稻草的大學生,手單拿一部手機和一包煙,站在街邊正打著給不知那個人約看電影。或拿一個大袋子的老婦在售票處拿了票,乖乖坐著等進場。而那日本女人,神情有著一種自信的,像因為這樣的電影院之旅而充滿那單身女旅人如我想要令一場旅行有著某種比較高尚目的的意義之行徑。而有著特別不同的步伐。

怎麼說呢?

像我們這種單身女旅人,想賦予自己做為一個單身”女”旅人這身份不同於和朋友家人或旅行團式的旅遊模範,除了到名牌店去朝聖之外,還要為自己度身訂造專屬個人風格的路徑圖,例如:鮮為人知的一家蛋糕店、專賣銀器戒指的小商舖,我們只是找尋意義,像穿衣服一樣。旅行的目的也是界訂我的另一樣象徵。

想到此,我由不得有點沮喪。
不過,還是要繼續這樣旅行下去,找沙士比亞書店、在丁香園咖啡廳喝杯咖啡,我用這些在定義,我的旅程,不管它是無聊造作或什麼。

一個旅人.在巴黎



八月中,趁女兒到牛津讀暑期學校,我一個人到巴黎一個星期。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意外的。


現在回想,像一場夢。情緒的高漲起落,恐懼戒慎,先不表。


八月的巴黎倒是可人的。舒服的。

一個人旅行,有點孤單,但也沒想像中那麼難受。

我在巿中心每個區走著,有時有微雨,有時陽光普照,蒙帕那斯墓園去過幾次,坐在每一個找到的碑前幾分鐘。高大的樹蔭覆轍的陰影輕涼的風吹送著,死者與活人安靜的共處,我帶上一個蘋果一瓶水,一本書和一部相機。瞇眼看著由樹葉迸下細碎的光影,有個小男孩與他媽玩著躲貓貓的遊戲,在墓碑與墓碑中穿梭著。

非常靜好的午后。

我拿著在門口要的地圖,找著我所認識的人名。音樂家、畫家、詩人、小說家劇作家...很熱鬧。


而塞納河畔也變了許多,河岸除了那些舊書攤,另一邊居然都是賣小動物和園藝店,那些小猫小狗甚至小雞,可憐的擠在小籠子裡,和香港寵物店一樣,叫人看了不忍。花草倒是美的,可是,這樣應該是浪漫美麗的河旁,變成庸俗的廉價的商店,似乎有點破落的意味,怎麼搞的,巴黎?


在舊書攤買了Edith Piaf的兩張CD,10歐羅。在新橋上看著遊船來來去去,我走到聖母院,一樣是大排長龍,突然下起一陣雨,有人在爭吵,一個流浪婦人提著大包小包塑膠袋在閒盪著。美麗的外國女郎請我幫她拍一張照,她也是一人旅行。
並回我一個甜美的笑容。
法國梧桐在馬路上,襯著古老的建築物,歷史就出現了。

我們會原諒他嗎

再重看新編海明威的流動的饗宴,人家的文字真是好的沒話說。
這樣的散文,就是我所嚮往的書寫方式。
他在巴黎與眾文人的交往。在既老之年寫來,更是精純。
說到與費滋傑羅的一段旅程,費的孩子氣,他那時未看”大亨小傳”,只忍受費如一個小男孩的脾性。觀察費那造作而直接的壞脾氣。那描寫帶著稍許的溫柔,雖則海明威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但他會看人。
文章最後,他說他看完了大亨小傳。那感人的話是這樣的:讀完這本書,我心裡很清楚,不史考特如何不好、舉止如何乖戾,我必須弄明白,那不過像生了一場病,我得儘量幫助他,做他的好朋友。他有很多非常好的朋友,我認識的人中,誰也比不上他的朋友多,但我依然把自己看作他的又一個朋友,不管我能否幫上他的忙。

那一種理解,是對一個作者可以吐露的最大的敬意。也是作品本身高於任何”作者本人”的終極意義。作者本身的軟弱、無能或者乖僻,都無損於作品本身的高貴。

這樣美麗的友誼,我羡慕著。那樣透徹的相知,能擁有的,真真只有像史考特持有上天的”禮物”者才配。